第145章 回府(下)

六喑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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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谢麟安到了后院儿,就看见自家弟弟的院子被拆,姓沈的阎王站着一群内宅女子之间偏生像个山大王。

    心下一颤,他低着头敛着身子一路小步子蹭了过去。

    上次让他这么恭敬对待的,还是……还是昨天的沈阎王。

    “沈娘子,印鉴已经拿来了,那些放良文书立刻就可签下。”

    “嗯,阿池,请谢世子进书房,让他把章子都盖齐全了。”

    赵肃睿知道谢麟安现在已经老实了,挥挥手就让他去一边。

    再一转头,他又看见那苏瑶儿看着自己。

    赵肃睿被她看得心里发毛。

    “苏氏,你有事儿?”

    苏瑶儿抿唇轻笑:“奴没事儿,只是想多看少夫人几眼。”

    这还叫没事儿?赵肃睿心头一阵狐疑。

    这苏瑶儿能把持住了谢凤安把崔锦娘赶出谢家,自然是个不可小觑的,可赵肃睿怎么也没想到,这位“绝色”不仅乖顺,还用这般眼神看着自己。

    不对,她在看的是沈三废。

    奇奇怪怪。

    “罢了,你们也都各自回去收拾吧,以后大小事情都找阿池。”

    女人们应了一声,恭恭敬敬往各自的住处去了。

    唯有柳甜杏左右看看,笑着说:“姑娘,咱们刚回来,事儿多着呢,中午就别让图南做饭啦,咱们让人从外面买了吃的回来吧,我听说外头鼓楼大街上可多好吃的!”

    赵肃睿觉得这个主意着实不错,立刻就让阿池数出银子去操办。

    “至于去采买的人……”

    看着柳甜杏恨不能一蹦三丈高,赵肃睿立刻明白了,这丫头贪嘴是真,想要出去看热闹也是真,从沈宅到宁安伯府的路上经过了不少地方,她是看野了心。

    “张婆子,你陪着柳氏,再多带几个人,坐着车去,看着她,一个时辰就回来,别让她跑丢了。”

    穿着一身簇新赭石色棉衣的张婆子自然应了。

    后院里各处看热闹的丫鬟婆子都被拦在了外头,里面自然混着孙氏古氏的眼线,张婆子从前在府里不声不响,她们却都还记得,不过是个管着茅厕洒扫的腌臜人,没想到现在竟然被二少夫人依仗上了。

    见张婆子引着柳姨娘往外走,有人想与她攀谈几句,张婆子目不斜视只当未见过。

    “吴妈妈,您是不知道,一个腌臜老货,竟然张狂起来了!她是哪个门面上的人物,从前看着奴婢那是连头都不敢抬的。”

    穿着一双布鞋的妇人弯着腰站在院门前,绘声绘色跟一个穿着墨绿宝相花锦绣比甲的妇人说起了自己在“清风徐”门口的见闻。

    将手拢在袖中,穿着锦绣比甲的妇人抬头扶了扶头上的金钗,似笑非笑:

    “你只管将要紧的说了,那沈氏真的如此猖狂?”

    “吴妈妈,小的哪敢说谎话?二少夫人属实威风的很,不光要拆了二少爷院子的墙,还指使着世子爷不知道是要干些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话还没说完,穿着布鞋的妇人被人兜头甩了一个耳光:“你在说什么浑话?”

    她连忙跪下,捂着脸不敢吭声。

    被称作“吴妈妈”的妇人甩了甩手,厉声道:“这些日子真是纵了你们,连主子都敢编排上了,管好你们的嘴!再有下次我撕了你的嘴!”

    “是是是!”妇人跪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。

    用眼睛看了她片刻,吴妈妈又出声问:“那沈氏可说了什么时候来拜见夫人?”

    妇人连连摇头,小声说:“二少夫人没说。”

    皱了皱眉,吴妈妈转身进了院子。

    刚跨过门槛,她的眉毛一垂,脸上就露出了些笑:

    “你们还在这儿守着呢?”

    一群仆妇丫鬟缩着肩膀红着眼,带头的那个哀声说:“吴妈妈,世子爷一回来就要把咱们一并发卖了,咱们除了在这儿守着夫人求情,也真是没地方去了呀!”

    吴妈妈笑了笑,从怀中掏出帕子理了理:

    “伯爷不在,家里自然是世子爷当家,世子爷要发卖了咱们,你们何苦来为难夫人?夫人素来心善,难不成你们真要夫人为了咱们这些为奴为婢的去跟世子爷动肝火?”

    一时间,有人哭出了声,吴妈妈却还是笑:

    “你们早些散了吧,收拾收拾细软,各有各的去处。”

    “吴妈妈!您是夫人陪嫁过来的,素来和夫人亲厚,求求您……”

    带头的仆妇拽了拽吴妈妈的帕子,吴妈妈觉得自己手里一沉,便知道是得了好处。

    将帕子收拢在掌心,她淡淡一笑:

    “你们与其求夫人,不如去求世子夫人,要是世子夫人还不行,你们就去求二少夫人,咱们府里冷清了几个月,二少夫人却风风光光地回来了,她一贯柔善心软,说不定就把你们留下了。”

    听了这话,不少人都心动了。

    吴妈妈也不理会,扭身往正房里去了。

    正房的榻上,宁安伯夫人孙氏正侧倚在上面唉声叹气,见她进来,孙氏摆了摆手,有气无力地说道:

    “沈氏要来给我请安了?你去把我那边儿摆着的账册拿过来,她如今有了个右都御史的伯父,舅舅也被提拔进了都察院去了山西巡视马政,也算是有了依仗……既然有了依仗,她就该把她丈夫赶紧寻回来!怎么还猖狂起来了?”

    虽然没亲眼看见沈时晴回府的时候是如何一个排场,孙氏也派了人去看了,知道沈时晴带着大包小包的私房,她又是气苦又是眼热。

    当然了,最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把她儿子给寻回来。

    “夫人。”吴妈妈没有去拿账本,而是斜签着身子坐在了脚凳上,给孙氏捶起了腿,“二少夫人大概是舟车劳顿,一时还没说什么时候来给夫人请安。”

    “没说?”

    孙氏翻身坐起,竟是被气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。

    连着喘了几口粗气,她才怒叱道:

    “她一个妇道人家,独自在外面几个月,是真的野了性子!如今自以为有了依仗就在长辈面前猖狂起来?什么叫‘说’,她就应该立时过来才对!”

    吴妈妈小心陪笑:

    “夫人,细想想,二少夫人心里大概是有些怨的……现下咱们伯府有些艰难,她想要出口气,也是、也是情有可原。”

    “情有可原?”孙氏本就被自己儿子给激出了一腔心火,现下更是烧得她眼睛都发青,“她一个七年无所出的下堂妇!若不是!若不是老夫人一直压着,我早就让凤安将她休了!她还在我面前乖张起来?别说她有个当了都御史的伯父,就算她伯父是首辅,她也是谢家妇!”

    一时说沈氏已经是下堂妇,一时又咬定了她是谢家妇,孙氏显然已经被气昏了头。

    “你让人去将沈氏请来,我倒要问问她是把我这个婆母放在了何处!”

    “夫人!”吴妈妈连忙劝她,“二少夫人今时不同往日,正是个热灶,她刚回了府里您就给了她没脸,以后……”

    “她刚回了伯府就敢给我这个做婆母的没脸,我还能指望了以后?”

    孙氏恨恨地砸了下床榻。

    她原本是比现在体面多了的性子,过去的几个月里丈夫被关进北镇抚司再不得见,疼爱的小儿子消失无踪,大儿子也没了踪影,只剩她和她大儿媳两个妇人守着这个宁安伯府。

    她那个大儿媳一时要开源,一时要节流,整日里想方设法要抠搜出点儿银子,一点都不知道维护伯府的体面,她每每与大儿媳生气,自己病着却还要操持上下几百张嘴的生计,性子着实比从前易怒了许多。

    “夫人,今日世子爷刚刚为了沈氏的事儿跟你生了气,您又何苦在这个时候惹怒了世子爷?”

    “麟安!他为了沈氏跟我生气?他!他!”孙氏憋了许久,憋出了两个字,“荒唐!”

    气恼到了极点,孙氏反而又冷静下来。

    如今的沈氏不是她可以如从前般任意拿捏的,宁安伯府衰微,连那英郡王世子都拉不动了,现在只能依仗了沈氏。

    “我记得我库房里有一对石湾出的灰蓝瓶子,你去取了,亲自给沈氏送过去,跟她说她且好好歇息,明日再来给我请安也不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