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梦境

知欧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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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宾客散尽,李殷坐在主位望着满室狼藉,闷头灌了口酒。

    门外有小厮探头,不知该不该进来收拾。

    李殷狠狠地摔了酒盏,四分五裂,他青筋暴起,暴喝一声:“滚!都滚!”

    再不复在宴席上的光风霁月。

    小厮颤抖着低头要走,却又被他叫了进来,不由得冷汗涔涔。

    自从梁王回京,稍有不顺心便会杀人,府上的人不断减少,又不断地增多,人人头上都悬着一把刀,不知系着的那根绳子什么时候断了,刀落到自己头上。

    背上泛起阵阵凉意,他吓得扑通一声跪下,颤颤巍巍道:“王、王爷有何吩咐?”

    李殷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,低声道:“去,把今日的戏子都叫过来。”

    得了令,小厮撒腿跑远。

    不多时,五个姑娘站成一排,在满地狼藉中行礼,身上穿着戏服,都还没来得及卸妆,只能看出身段一个赛一个妖娆。

    李殷目光沉沉地扫了一眼。

    五个姑娘都听闻过梁王的暴戾,虽然害怕,却都不敢乱动,低头等着他说话。

    很快,他随手指了指站在中间的人。

    其余的人忙福身退了出去,走之前递给留下的那人一个怜悯惋惜的眼神。

    这大概她们是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。

    门关上,李殷施施然站起身,走近戏子。

    那戏子低着头,望着地上的残羹冷食,大脑一片空白,却又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,她微微颤着身躯,粉色水袖垂在地上,像蜿蜒的泪痕。

    没有多余的话,李殷撕开她的戏服,随手抽去绣了金线的桌布,“哗啦”一声,上品琉璃盏、缠花银碟全都摔了个粉碎。

    戏子呜咽一声,声音千回百转,比方才摔碎的琉璃盏还要好听。

    这声音取悦了李殷,他伸出手指勾起她的下巴,强迫她面对着他,望着她还未来得及卸妆的脸。

    “殿、殿下有何吩咐?”戏子忍着疼,挤出一个笑脸。

    临行前班主千叮咛万嘱咐,千万不要得罪梁王殿下,那些前来听戏的世家公子对她有多好,她对梁王就得付诸十倍的恭敬。

    稍不顺意便会死。

    死倒不是最可怕的,可怕的是若是得罪了他,一会儿便会被数十个男人一同折磨至死。

    她的下场,是否也是如此,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。

    李殷被她绞的闷哼一声,稳着声音开口:“唱个曲儿。”

    戏子连忙唱了一句她最拿手的,抑扬顿挫,余音绕梁,是世家公子最爱听的。

    她偷偷拿眼觑他,没想到他眉头紧锁:“换一个。”

    “惊觉相思不露,原来只因已入骨。”

    “再换。”

    “月色溶溶夜,花阴……”

    “再换。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逐渐开始冰冷不耐。

    戏子迷茫了片刻,他不喜欢听《牡丹亭》和《西厢记》么?

    横竖都是个死,她一时悲从中来,闭上眼睛唱起了《霸王别姬》。

    “劝君王饮酒听虞歌,解君愁舞婆娑……”

    唱词被她唱出了个十足十的韵味,随着他的动作时而缥缈时而娇媚。

    这次李殷没有打断她。

    他将她举起来与他平视,脑海中却浮现另一个人的模样。

    桃花眼,小梨涡,甜软,娇媚。

    只可惜被宋温卿保护的极好,不然……

    他敛去眸中的深意,动作愈发狠厉。

    片刻后,李殷随手丢开她,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襟,又变成了那个矜贵傲慢的梁王殿下,他漫不经心道:“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“贱名……白玉。”

    “白玉,”他默念一声,又忽的笑了,“这名字不错。”

    他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,抬脚往门外走去,屋门大敞,外面的阳光与白雪刺的双眼灼痛。

    他淡淡道:“从今日起,你是本王的侍妾,阿玉。”

    -

    “阿虞,醒醒。一会儿便到家了,回去再睡。”

    宋温卿将宋虞微乱的鬓发拢好,双手却摸到一片湿润。

    他顿了下,忽然发觉她睁着眼睛,不知醒了多久,眸中藏着若隐若现的泪光,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霾。

    他尽量稳着声线,温和道:“方才在宴上,有人欺负你?”

    宋虞回神,垂眸道:“没有,只是做了个梦罢了。”

    她喃喃道:“哥哥,梦都是假的,对吧?”

    “自然是假的,”宋温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,“阿虞,别怕。”

    对,都是假的,宋虞掐了掐指尖,强迫自己不再去想。

    不过她也不敢再去松鹤堂了,她这副模样,怕祖母看见之后会心疼。

    并肩行了一段路,宋温卿没再提起这件事,与她说起今日的安排,说见了祖母后他要前往太子府,晚上会陪她一同用膳。

    宋虞沉默地听着,等他说完,她才说不去松鹤堂了,匆匆道别,一路小跑着,与他背道而驰。

    宋温卿站在原地看了许久,直到那道身影快要消失不见,这才转身离开,独自前往松鹤堂。

    “怎么不见阿虞?”见只有他一人,老夫人往门外瞅了瞅。

    宋温卿挥退暖阁中的丫鬟,酝酿许久才开口:“祖母,阿虞近日似乎情绪不太对。”

    老夫人调香的手微微顿了下,片刻后才若无其事道:“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“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,孙儿才来问问您,”宋温卿脸上难得浮现出几丝迷惑,“阿虞在想什么,我猜不出来。”

    老夫人默了默。

    自从老侯爷去世,她便一直在兰陵萧家颐养天年,直到嫡子去世,景徽侯府没了主心骨,她这才千里迢迢回到长安。

    那时宋温卿已经九岁了,刚被选上做太子伴读,转眼又出了这档子事,小小年纪便稳重内敛,连她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猜不透他的心思。

    后来得了皇帝的青眼、太子的信任,扶摇直上,心思便愈发捉摸不透,唯有在阿虞面前才不设防。

    如今他大大方方地将疑问说出来,老夫人倒是有些意外。

    “许是心情不好,”老夫人平和道,“你离开长安的这两个月里,阿虞没有外出,一心盼着你回来。谁知你回来后一直忙于公务,没时间陪她,她还是孩子心性呢。”

    宋温卿琢磨片刻,也察觉最近陪伴她的时间确实少得可怜,他将此事放在心上,正了正神色,与老夫人说起了旁的事。

    那边厢,宋虞回到自己的院子,将所有丫鬟都拦在门外,说想一个人静静。

    终于只剩她一个人,她默默地回想了一番在马车上做的那个梦。

    梦中是一望无际的红色。

    她梦见她盖着红盖头,被人背在背上,从闺房到花轿,一步一步,走得极慢。

    周围明明是嘈杂的,她却什么都听不清,耳边轰鸣着,她忍不住落下一滴泪。

    背着她的人开口:“阿虞,出嫁是喜事。”

    背上的人答:“哥哥,我只是太高兴。”

    “哥哥也高兴。”

    之后她被送上花轿,她掀开盖头想看看嫁的人是谁,轿帘却怎么也掀不开。

    她拼命拍打着,拼命喊哥哥,可是她声音太小,乐声太大,她的声音淹没在喜庆的奏乐声中,再也听不见。

    花轿晃晃悠悠,没个尽头。

    这是对未来的预示么?

    宋虞呆呆地坐了一会儿,可是梦里为什么没有新郎出现呢。

    直到现在,她还沉浸在梦中的情绪无法自拔。

    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,这个梦也太没意义了,就像哥哥说的那样,出嫁明明是喜事,她哭什么?

    大概是平日里太依赖哥哥了,宋虞左思右想,只想出这个缘由。

    门外忽然传来宋温卿的声音:“阿虞,睡了么?”

    宋虞惊了下,哥哥不是要去忙么,怎么过来了?!

    她瞥了眼门外颀长的身影,连忙说道: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声音微哑,她愣了下,清了清嗓子。

    门外静了片刻才开口:“阿虞,要不要出去玩?”

    铜镜中的人眼眶微红,唇角弯成难过的弧度。

    这样怎么见哥哥。

    宋虞抿了下唇,强迫自己从梦境中的情绪中抽离,又把精心梳好的发丝弄乱,这才边推门边抱怨道:“去哪呀,我差点就睡着了,都怪你!”

    宋温卿上下打量她,见她真的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,这才道:“既然阿虞不想出去,那……”

    “谁说我不想!”宋虞揉揉眼睛,语气是压抑不住的雀跃,“哥哥等一会儿,我换件衣裳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