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7章 第 47 章

无心谈笑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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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天晚上夏怀梦很激动地想去认妹妹,  结果被工作人员无情拦下。

    尽管她很努力地尝试去解释自己的确是夏星眠的亲生姐姐这件事,但很可惜,她那张脸和夏星眠的相似度并没有达到双胞胎的效果。

    音乐会之后,  她又各种托关系想问出夏星眠的联系方式。可是她前些年都在国外发展,  在暨宁根本没有那么广的人脉,手伸不到剧院,  更伸不到charlie的乐团去。她花钱走小道买到了夏星眠的电话号码,拨了后却发现,  对方设置了拒接未知来电。

    她甚至想到了用自己画室的名义联系charlie乐团进行商务合作这条路。charlie那边直接回绝,  说目前他们还没有拿音乐和美术糅合的计划。

    空有一把钱,  没有足够的人脉与势力,  这时候也蛮痛苦。

    夏怀梦好不容易打听到charlie乐团的位置,  准备用最原始的办法,  过去蹲在门口堵人。结果刚到门口,被告知charlie团队已经离开了国内。下一程的行程保密。

    夏星眠也跟着人间蒸发。

    她实在走投无路了,忽然想起周溪泛。

    那张票是周溪泛给她的,  那周溪泛一定是知道什么。

    她拨通了周溪泛的电话,好声好气地问好:“小稀饭?”

    周溪泛好像在喝牛奶,  含糊说话的同时,  发出吸管的呼噜呼噜声:“干嘛呀?”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认识眠眠?”

    “这不是废话吗,我和她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……”夏怀梦扶住额头,  “我的意思是,你是不是也认识长大后的她?”

    周溪泛坦荡地承认了:“嗯,我和她是大学同学。”

    “?”夏怀梦满脑袋问号,  “可我明明托人去暨宁大学查过,  没有查到夏星眠这人啊。”

    “哦,  那是因为陆秋蕊给你使绊子。”

    “陆秋蕊?”

    “你不认识,  一个暴发户,你妹这几年的金主。”

    夏怀梦沉沉地叹了口气,说:

    “你知道所有的事。”

    这是个陈述句。

    “对啊,我知道。”周溪泛也不加辩解,吸管的呼噜声和奶盒的咯吱声越来越大,看来那盒快喝完了。

    夏怀梦:“那你……”

    听筒里传来奶盒扔进垃圾桶的声音,“我说过吧,只要看到你不开心,我就开心。不过——后来我也想明白了,咱们俩的恩怨,没必要扯上无辜的夏星眠。而且最近眠眠状态不太好,我觉得或许你能让她高兴一点。”

    夏怀梦心情无比复杂,隐隐有点生气,可是对着周溪泛,她有气也撒不出来。

    “那你可以帮我找一下她吗?我找不到。”

    “你都在音乐会上见到她本人了,还联系不上?”周溪泛嗤笑。

    夏怀梦:“……我能力有限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吧,大画家,拿着钱都不知道怎么使?”

    “人脉关系网不是我的强项!”夏怀梦不由地加重了语气。

    周溪泛故意拖长尾音。

    “那——就属于你自己的能力问题咯。”

    夏怀梦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,我刚刚和眠眠通了个电话,她和她喜欢的人又和好了,现在开心得不得了,事业也是蒸蒸日上……”

    周溪泛还是心软了,试图安慰夏怀梦。

    可没想到夏怀梦激动地打断了她:

    “就算我帮不上什么忙了,我也有见到她的权力啊!”

    周溪泛安慰的话剩了一半在口中,愣住了。

    随即,心底的火气被彻底激怒。

    “可我已经把她的消息告诉了你,甚至直接把票给你让你去面对面地见到了她。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不是吗?为什么你因为自己的能力问题找不到人,现在要来质问绑架我?”

    夏怀梦吞了吞口水,不知该怎么回答。

    周溪泛冷笑:“夏怀梦,十年前的你,和十年后的你,为我考虑过哪怕一次吗?我的情绪在你眼里一毛钱都不值,是不是啊?”

    夏怀梦闭了闭眼,“对不起……是我失态了。你说吧,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。”

    周溪泛冷冰冰地说:“我没想怎么样。”

    夏怀梦:“你帮帮我吧,算我求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要不这样吧,”周溪泛松了口,“你把你的女儿送到我这儿,让她陪我玩几天。我玩得高兴了,就帮你的忙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夏怀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“你是认真的吗?”

    周溪泛: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好,我送她过去。把你地址给我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听到夏怀梦如此干脆地答应,周溪泛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起。

    半晌的沉默后。

    她忽然开口问了夏怀梦一个略显无厘头的问题:

    “我挺好奇,如果有一天夏星眠和你的女儿同时掉进河里,你会救谁呢?”

    对于这种老掉牙的烂问题,夏怀梦没有打哈哈模棱两可过去,她甚至是很认真地、很果决地,一字一顿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:

    “我救夏星眠。”

    夏星眠就是横在她人生中的一根刺,嵌在了心尖最嫩的那块肉里。只要她还活着,人在呼吸,心在跳动,刺就无休无止地慢而折磨地往里钻。

    一天不取出来,那个洞就永远在流血。

    似乎是感受到了夏怀梦的这种浓烈的愧疚,周溪泛忍不住紧接着就问:

    “……那如果是我和夏星眠同时掉进水里呢?”

    ——对我也会愧疚吗?

    可她问完就后悔了。

    她简直是在自取其辱吧。在夏怀梦的心里,她怎么可能有资格和夏星眠相提并论呢。

    然而夏怀梦老半天都没说话。

    再开口时,也没有了刚刚的果断:

    “我……不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她在嗫嚅。

    正在拆牛奶盒的周溪泛一下子紧张起来。背僵直了,五指也攥紧了盒子。

    意大利,米兰。

    夏星眠忙起来的时候是真的忙。

    她的时间就像摆在老太太们面前不要钱的鸡蛋一样,一个眨眼,连鸡蛋壳都没了。

    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只是看了会儿乐谱,做了一下基础练习,一看表竟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。

    排演的时候这种情况更甚。走完一遍流程,charlie提出更改,反复试错,再走一遍流程,然后再走大流程。一天下来,夏星眠连饭都不记得有没有吃过。

    这种时候她才发现,太忙的时候,根本就没办法全神贯注、不间断地去想念一个人。更多时候,不过是念头在那个人的身上撇过,想到而已。

    陶野的浓度,在她繁忙的生活里明显被迫降低了。

    好在陶野也不会很黏她。有时她隔了十几个小时才回消息,陶野也不会埋怨什么,还是和平常一样和她聊些家常。即便是隔了7个小时的时差。

    【今天君子兰开花咯。】

    下面跟着一张照片,照片里那盆君子兰真的开了一点苞。照片的左下角,陶野的手指随意地撑在桌沿上,还沾着水珠。

    消息发送的时间是8个小时前。

    夏星眠嘴里的饭都没咽下去,就笑着放了叉子,打字回复:

    【花骨朵还没开完呢,等全部开了记得再拍一张。】

    陶野回复得很快:【好啊。】

    夏星眠算了一下,这会儿国内应该是凌晨两点半,便问:【怎么还不睡?今天应该不用上夜班。】

    陶野:【有点睡不着。】

    夏星眠:【难道是想我想得睡不着?】

    夏星眠猜到陶野又要和她说“你猜”,也不等对方先开口,便开始打字:求求别再让我猜了,我真的是猜不……

    可字还没打完,陶野就先发过来了一个:

    【是。】

    盯着那个字,夏星眠好半天都忘了眨眼。

    ——难道是想我想得睡不着?

    ——是。

    ……她说她想她了。

    夏星眠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
    对面的温灿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她,说你是不是累懵了,笑得跟地主家二傻子一样。

    夏星眠憋起笑,继续打字:【快睡吧,太晚了。眼睛一闭一睁,明天的太阳公公在等着你哦。】

    陶野:【要是入睡真能像你说的这么轻松就好了[笑]。】

    夏星眠:【那姐姐要怎么样才能睡着呢?】

    陶野:【我要是知道的话,现在就已经睡着了。】

    夏星眠:【也对。】

    短暂的思考后,夏星眠丢下才吃了两口的饭,往排练厅跑去。

    温灿含着面包在她身后喊:“喂!一天没吃饭了你就吃这点儿??”

    排练厅的工作人员也都去吃饭了,此时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夏星眠随便找了台钢琴坐下,给陶野拨了个视频请求过去。

    两秒就被接通了。

    手机屏幕里,环境只有淡淡的小夜灯暖黄的微光。

    陶野正在坐起来,长发有些凌乱,光从侧面照过去,她鼻梁上的那颗痣在镜头里比往常都要更明显。

    “别坐起来。”

    夏星眠忙阻止她的动作。

    陶野顿住,抬眼看向屏幕,嗓音晕着暨宁夜色的凉润与沙哑:

    “……躺着的话,光线会不太好。”

    夏星眠把手机立着放在琴架上,说:“没关系,我也不是非要看清你。你躺好,把手机放到一边,我给你弹琴听。”

    陶野笑了:“给我弹琴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夏星眠双手放在琴键上,“弹首摇篮曲,你听着听着就会睡着了。”

    于是陶野躺了下来。镜头里,只剩下她铺在摄像头上的一弯黑色发尾。

    夏星眠弹得很温柔,指尖力度都要比以往轻许多。

    生怕弹重一处,惊扰了什么。

    从她指下流出的音符不再只是音符,它们汇成了春天山涧的小溪水。水面镀着温暖的阳光,天上有十二只白鹭鸶飞过。水流中有小鱼,碎玻璃,空酒瓶,落叶,浮木,缓缓随波逐流地、漫无目的地游荡。

    光穿过碎玻璃与空酒瓶,在溪底的鹅卵石上折射出一层五彩斑斓的粼光。

    似水流年。

    光阴。光影。水流与梦。

    她的琴声明明轻柔得像一场虚无的幻梦,但又有很多具象的词会交叠着出现在聆听者的脑海里。

    陶野觉得自己躺在水底的鹅卵石上,看着那些落叶和碎玻璃从自己身体上慢慢流过去。

    鱼鳞般的碎光铺在她的眼底。

    双眸慢慢合上。

    ……好像真的有点困了。

    夏星眠也不知道陶野有没有睡着,不敢停,也不敢开口问。

    所以她一直一直弹,弹了足有一个多小时,都弹到了场馆的关门时间。

    温灿来找她,把门打开一条缝,和她说该回宾馆了。

    温灿才说出口一个字,夏星眠就忙摇头示意她别说话。她一看琴架上的手机,大概也就懂了,便用口型问夏星眠要不要现在跟着老师的车回去。

    她无声地说:错过这一趟,一会儿你就只能自己打车了。

    夏星眠摇摇头,表示没关系。

    温灿走后,夏星眠又弹了差不多一个小时,弹得她双手都开始酸痛。

    手机屏幕里忽然晃了一下,可能是那人翻了个身,原本靠在枕头上的手机啪的一下倒了下来。

    画面里不再只有那一缕头发,陶野的脸就贴着镜头,近在咫尺。

    顺伏的眉毛,微微颤动的长睫毛。鼻梁上的茶色小痣。还有看起来无比柔软的湿润嘴唇,像含露的玫瑰花瓣一样,每一厘都涂抹着娇艳两个字。

    看她呼吸的频率,应该是已经睡着了。

    夏星眠松了一口气,准备这一遍弹完就结束。

    在收尾五线谱最后一行时,她突然好像听到陶野梦呓了一句什么:

    “咕咚……”

    她马上停了琴声,凑近手机去,很轻地问: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……果冻。”

    陶野的眉毛忽然像小孩子一样稚气地拧成一团。

    “我要吃果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