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9章 第 109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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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月上中天,  寒风呼呼的刮来,摇动枯枝,上头冰凌凌的积雪簌簌落下。

    夜渐深,  白雪月夜,  自有一种静谧。

    顾昭细细的看了周达的身量和五官,依着他的模样裁了小纸人。

    符笔沾朱砂,  笔走龙蛇,细细却又不间断的在剪纸上蜿蜒出繁复的符文。

    随着最后的收笔,  元炁倏忽的壮大,带着蓬勃的气势朝符窍一击而去。

    灵光一漾而过,  纸上的符文淡去,小纸人微微跳了跳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疾!”

    顾昭将纸人朝鬼体的周达扔去,  两厢相遇时,此地倏忽的一道白光大盛,  再一睁眼,  原先离地尺地方飘着的周达立在地上了。

    他颇为惊奇的打量着自己,  又用脚踩跺了下地面,听着那簌簌响的积雪声音,惊奇不已。

    “顾小郎,这纸身当真神奇,我感觉自己的力气都大了,之前年纪大嘛,总有这里不舒服,  那里不舒坦的,  这下子,我却觉得自己好似沉疴尽去,灵活得很。”

    顾昭失笑,  “自然,原先不舒坦的是这个身子。”

    她手指了指,示意周达看地上那化僵的身子。

    周达恍然,对对,他现在是当鬼了。

    他踩着雪的动作有些小心,一会儿抬下左脚,一会儿抬下右脚,小心翼翼,就是不忍心让双脚脚踏实地。

    顾昭不解:“……周伯,有什么不妥吗?”

    周达瞧见顾昭看着自己,有些乐呵呵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。

    “积雪冰凉有湿气,我怕它把这新壳子弄湿了,回头该潮了。”

    毕竟,他现在是纸做的身子,颇为娇弱呢。

    顾昭愣了愣,随即眉眼里都是笑意,宽慰道。

    “周伯放心吧,不会潮也不会湿,你依着往日里的习惯,当它是旧日的身子就成。”

    周达连忙又问:“洗衣做饭,都成么?”

    顾昭眼里的笑意愈发的深了。

    “都成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旁边,大黑绕着周达左右的跑,时不时还要拿那冻成冰的鼻子嗅嗅。

    片刻后,它黑黢黢的眼睛瞪着顾昭,控诉不已。

    “汪汪!”顾小昭偏心眼儿!

    给旁人裁的衣裳妥妥帖帖,是正正好的大小,它白日那会儿,那纸身可是紧了一些。

    周达这会儿有了纸身,瞧过去和往日无异,月夜下,甚至还有影子垂在白雪地上,不过,他毕竟已经身死,以往瞧不到的动静,这会儿也能瞧见。

    他看着绕着自己脚边走动的大黑,抬头对顾昭赞道。

    “顾小郎养的这条狗好,瞧过去气势就不凡,真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!”

    大……大将军?

    大黑羞涩了,汪呜的一声蹲了下来,蓬松的尾巴甩了甩。

    一副你继续说,我听着呢的模样。

    顾昭被逗乐了。

    她抬手揉了揉大黑的脑袋,低声道,“你要喜欢,以后我天天唤你大将军。”

    大黑扭头:那算了,它小时候叫小黑,现在叫大黑,等它老了还能叫老黑……挺好的,起码比小将军,大将军,老将军来得好。

    等它叫老黑了,一听就是沉稳又内敛有暗秀的狗,老将军这一听就得解甲归田了。

    不吉利不吉利呢!

    听到大黑狗心里纷沓而至的杂思,顾昭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。

    没想到大黑小小的一只狗,整日瞎琢磨的事情还挺多的。

    周达的魂灵安置稳妥了,接下来就剩这了……

    顾昭低头,目光落在那化僵的尸身上。

    黄纸朱砂的符箓倏忽的悬浮在半空中,隐隐有黄光漾过,这一片天急骤的聚起云炁。

    云有些低,有些厚,奔腾翻滚,有骇人又惊心的气势。

    “轰隆隆!”一道惊雷落下。

    周达有些畏惧的往后退了退,抬眼朝半空中看去。

    只见黄符黄光微漾,紫色的雷光顺着黄光落在地上那面目狰狞的僵上。

    那乌黑的指尖更长了一些,它自己动了动,似乎是想要去接那雷光,空气中有噼里啪啦的动静声。

    似是反扑,它獠牙倏忽的长了,张嘴朝天大吼。

    “轰!”

    又是一道惊雷落下,正正的将僵喉口中的那口炁击散。

    汇聚着死炁,怨炁,晦炁的炁息瞬间如雨后的水渍被烈日一照,消弭在半空中。

    僵满是青紫色尸斑的手重重的砸在地上,在周达和顾昭的视线下,它化做黑雾,风一吹,整个缥缈的化去,便是连黑灰也没有留下。

    一道阳火起,半空中的黄符燃尽寂灭,汇聚的云炁急速的退开。

    天朗月明,此地没有半分方才那逼仄又骇人的气势。

    周达有些怅然的看着前方。

    顾昭看了过去。

    周达振作精神:“顾小郎莫要忧心,只是一时怅惘罢了。”

    他低头看自己抬起的手,和之前别无二致模样。

    这才继续道。

    “能陪老婆子走完最后一程,我这下也安心了。”

    他肃了肃容,郑重的冲顾昭作了个揖,道。

    “还要多谢顾小郎成全。”

    “客气了。”顾昭伸手搀扶住周达,笑着道,“周伯您能在化僵时顶住本能,灵台清明,我才是敬佩您。”

    但凡周达身上有一丝的血孽之炁,就算顾昭想要帮忙,也引不出他的魂灵。

    两人又先说了几句话,顾昭瞧了瞧夜色,提上绢丝灯,和周达辞别。

    “有不妥的地方只管去甜水巷那儿寻我,一般来讲是不会,这纸身上我绘了拘灵符,虽然它拘着你的神魂,却也护着你。”

    旁边的大黑汪汪了几声,给顾昭背书。

    是好用着呢!

    晒太阳也不怕!

    “好了大黑,咱们巡夜去了。”顾昭失笑,招呼了一声大黑,转身进了黑暗之中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周达站在门檐下瞧了好一会儿,直到那团橘黄的光团不见踪迹了,他这才收回目光,视线落在远远的东面。

    虽然天色还昏暗着,不过,只要静心等待,明儿这儿又有明亮又温暖的日头升起。

    随着“吱呀”一声,大门阖上了。

    接着,周家的屋舍里传来几声交谈。

    “老伴儿,你,你的手你都好了?”

    江香兰颤颤的手摸上了周达的手,两只上了年纪的手带着褐色的老人斑和岁月留下的粗糙痕迹,都不好看,不过,交握的那一瞬间却又是那般的温暖。

    周达安抚的拍了拍,“好了好了,都好了,我没事了,你也别担心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嘴角勾着笑意,灰白晶透的眼睛格外的清明,保证道。

    “现在我不馋隔壁的娃娃,也不馋咱们家的老母鸡了,呵呵,嘴不馋,心里也不馋。”

    江香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,只不断的喃喃。

    “好了好了都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真是祖宗保佑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祖宗。”周达认真的纠正,“是顾小郎帮的忙。”

    “对了,你刚刚听到那雷霆的声音了么?”

    “什,什么雷霆声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

    周达心里有数,看来,顾小郎在落雷时还用了别的手段遮掩,如此也好,剩下的日子,他想和老婆子清清静静,稳稳妥妥的过完。

    第二日,旭日东升,明亮的日头照在树梢,屋檐到处都是亮堂堂又明晃晃的。

    张庆喜被江葵娘拦在家里,不让他去摇船打鱼去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院子里。

    江葵娘摆了几个脚架,拿着布擦了擦竹竿上的灰尘,架上。

    她来来回回的屋里屋外走,抱着被子和下头的床褥,一边往竹竿上搭,一边和张庆喜唠叨道。

    “天儿冷,市集上的人也少了许多,你们再去下网捕鱼,我心里也担心,左右忙活了大半年了,赶着这几天,好歹也歇一歇。”

    张庆喜呵呵笑了声,摊手去接江葵娘手中的被褥,一人拿,一人晒,很快活儿也就干完了。

    江葵娘探头,“哎,今日日头大,咱们去给周伯周婶那儿也搭把手吧……周婶病着,被褥最是要晾晾晒晒,干净不说,人也更爽利。”

    张庆喜应了。

    “葵娘,我瞧你待他们倒是好。”

    江葵娘叹了口气,“都不容易,就搭把手的事儿。”

    “再说了,街坊邻居就是要互相帮衬,以前咱们刚来的时候,你忙着捞鱼,我忙着市集里卖鱼,我都没开口,周伯周婶都帮我瞧着牛娃了……这些情分,我都记在心里。”

    张庆喜叹了口气,愈发觉得自家阿爹阿娘辜负了葵娘。

    葵娘多好的媳妇儿啊,性子大方爽快,旁人的一分好,她也能给他记个五分。

    张庆喜忍不住由衷道。

    “媳妇儿,你可真好。”

    江葵娘倒是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儿,毕竟她们村子里的老话可是说了,力气是奴才,用了还会来。

    不过是搭把手的事儿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等张庆喜和江葵娘忙活完后,两人去了隔壁的周家,瞧到眼前一幕,眼睛都忍不住瞪大了。

    只见院子里的被褥都已经洗了晒了,就连老太太也被搬到了院子里阳光明媚的地方。

    搁了一张藤椅,下头铺了棉褥,老太太躺在藤椅上,手中拿一把蒲扇遮着落在眼睛上的日头。

    旁边,周伯也坐在方凳上,前两日裹得严实的脸露出来,迎着日头,乐乐呵呵模样。

    张庆喜和江葵娘瞪大了眼睛,这,这活儿谁干的?

    “你们来啦?我刚刚还想着一会儿上你们那儿呢,灶里炖了一锅羊肉汤,这冬日里就是得吃点热乎的汤才成。”

    周达瞧见来人,连忙起身迎了过去。

    江葵娘的视线看向周达灵活的腿脚,诧异道。

    “周伯,你都好了?”

    周达摸了摸头,“一觉醒来就好了许多。”

    张庆喜和江葵娘对视了一眼,虽然觉得意外不解,不过,瞧着利索的周伯,两人却也由衷的欣慰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那厢,送了羊肉汤和邻居,周达重新坐到矮凳上,他晒着日头,眼睛微微眯了眯。

    “老婆子,咱们还能晒晒日头,真好。”

    江香兰也笑眯眯:“是啊,暖和着嘞!”

    在爆竹声中,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。

    年节将至,顾昭问了问顾春来和老杜氏,赶着除夕之前,一家人乘着宝船往玉溪镇的方向驶去。

    冬日的樟灵溪上有薄雾笼罩,大船破开水,拂过江面上的水雾,就连那枯萎的汀州草好似都多了仙境缥缈又宁静的韵致。

    冷冷的寒风阵阵吹来,顾秋花瞧着搭在船沿边的顾昭,只见寒风呼呼,吹动衣袍簌簌,那一头格外黑的发丝微微飘扬。

    她忍不住在船舱里朝外头喊道。

    “昭儿快进来,外头冷着呢。”

    顾昭收回思绪,回头笑道。

    “姑妈,我不冷,我再瞧瞧江景,一会儿再进去。”

    顾秋花无奈的叹了口气,催促卫平彦,“出去喊你表弟进来,回头脑壳吹痛了,你说话,他一般都依着你。”

    卫平彦直摇头,“表弟不会痛,我会痛。”

    顾秋花恨铁不成钢,“呔!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啥!你是怕风吹乱了你的头发。”

    眼下又不是猫,还怕吹翻猫毛露出猫皮不成!

    老杜氏护着卫平彦,“好啦好啦,外头多冷,叫着孩子出去作甚,昭儿有修为护身,平彦可没有。”

    卫平彦羞涩,他也有嘞!

    只是吹了风,毛真的会变得丑丑的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甲板上,顾昭看着那无波无垠的江水,突然想起一句话,今人不见古时月,今月曾照古时人

    这江水,是否也是这样?

    千年前,玉溪真人没有引来这碧波无垠的江水时,这里又是怎样的风景?

    沧海桑田,物换星移,这便是时光吧。

    它悄无声息的过去,却又在一切的人事物上烙下了印记。

    顾昭迎着风,任由思绪在这江水上游荡,偶尔一条鱼儿跳水,鲜活的身子在平静的江面上留下点点涟漪。

    船行顺风顺水,很快到了玉溪镇。

    “阿爷阿奶,我扶着你们。”

    顾昭搀着顾春来和老杜氏下了船,待顾秋花和卫平彦也下了船,江面上笼过了浓雾。

    浓雾散尽,这儿不见丈高的大宝船,取而代之,一道莹光如流光一样的朝顾昭手腕处钻去。

    顾昭动了动,藤镯上的灯笼跟着晃了晃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昭儿,你快帮阿爷瞧瞧,眼下妥帖没有?”顾春来拉了拉身上那身簇新的直缀,又整了整毛绒的毡帽,神情有些不放心和忐忑。

    顾昭失笑:“妥了妥了,格外的精神嘞!”

    顾春来还是很信任自家孙女的话的,听到这,他放下了不安的手,清了清嗓子。

    “精神就好,精神就好!”

    老杜氏瞥了一眼,“嗐,整得好像十年八年没回来一样,仔细回头惹人笑话了。”

    顾春来脸一绷,“你懂什么?我和你们可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老杜氏好笑,“那你说说,咱们哪里不一样了?难道咱们不是一道去靖州城,一道回玉溪镇的吗?”

    这不是一个模样是什么!

    顾春来瞥了一眼,没有说话,不过,他的嘴角眉梢都漾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笑意。

    怎么会一样?

    那些街坊邻居的老伙计们可是说了,等他回来了,要在家里听他说一场现场的呢!

    顾春来摸了摸行囊,里头搁了个惊堂木,这是他们家昭儿贴心,特意寻了个上等的好木,替他做了这个醒木。

    这东西拿在手中格外的趁手,手指一夹,高高举起,在中间稍作停顿,然后再急急落下。

    声音响亮得很!

    顾昭看了过去,正好瞧到她阿爷赞许的目光,她愣了愣,心思一转,转眼便将他阿爷的想法想个明白,当下哈哈笑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阿奶,咱们阿爷可是在靖州城学了好一手本事,回头就是去听雨楼说故事都成!”

    评书不单单讲究语调,语气,节奏,说书人的神情和动作,那也是格外重要的!

    顾春来熨帖:“还是咱们昭儿贴心。”

    顾昭笑吟吟,“阿爷谦虚了,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呢!”

    老杜氏瞧着这两人你吹我捧:

    长宁街西街,远远的便看到那天寒地冻中开得格外青翠娇艳的喇叭花,花口朝上,要是有簌簌的飘雪掉下,它们摇摇摆摆,自己便将落在上头的白雪抖落。

    顾春来脚步快了几分,“好好!可算到家了。”

    老杜氏也跟着大步往前。

    顾昭跟在后面,她瞧着那显得有几分破旧的老房子,心里也有些激动。

    这大概就是归家心切。

    无论走到哪里,这处的老房子永远是自己的根。

    到家后,小令这个大丫鬟领着其他几个纸人里里外外的打扫着屋子,顾秋花要去帮忙,小令插了插腰,眼睛瞪圆一些,示意自己这大丫鬟的地位不容挑战。

    顾秋花和顾昭笑道,“小令越来越灵了。”

    顾昭点头,她也发现了。

    所以,她现在都不拘着小令,其他几个纸人也多是听着小令的吩咐。

    不愧是令行禁止,使命必达。

    她这名儿就是取得吉祥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街坊邻居的阿公阿婆瞧见顾家炊烟起了,纷纷上门,他们看着顾春来和老杜氏,那是从头上的帽子夸到了脚上的鞋子。

    “顾老哥,老嫂子,这大地方的水土就是养人,这趟回来,瞧过去可精神多了!”

    顾春来谦虚:“嗐,我们俩老货还是老样子,主要是孙孙和外孙儿买的衣裳喜庆,衬得咱们面上好像都光滑了。”

    “啊,平彦也赚银子了?”

    在知道卫平彦可以赚银子了,还是在靖州城的拱桥下摆了个读信写信的摊子,大家眼里都惊诧了下,随即纷纷恭喜顾春来老杜氏和顾秋花。

    金花婶子叹道,“都出息,都出息着呢!”

    顾昭笑了笑,瞥见旁边卫平彦的脸红得厉害,不禁让人怀疑,那热度是不是能烙饼了。

    顾昭探过头,小声道。

    “表哥很厉害了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吗?”卫平彦同样小声。

    拢共就赚了不到一两银,还不够表弟给他打的小方桌和凳子书笈的花销这样,就算厉害了吗?

    顾昭重重点头,“当然!”

    甭管是十两银还是差十枚铜板才够一两银,它都一样!这可是会赚银的猫猫!和旁人家养的怎么会一样?

    卫平彦心里舒坦了一些。

    再听周围的人夸有出息时,他忍不住偷偷挺了挺胸膛。

    嘿嘿,是挺厉害的!

    好歹赚了990枚的铜板了哩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前头,顾春来热情的声音传来,“昭儿特意给大家带了靖州城的好酒,香着呢,大家今儿就在我家吃饭吧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成!”

    几个阿公阿婆互相瞧了瞧,都颇为意动,各个腿脚利索的回家端了家里的菜来,你一碗我一碗,倒是凑了个热热闹闹。

    顾昭瞧了瞧,见到老杜氏和顾春来脸上的笑容,心里也欢喜得很。

    年节时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,今儿走走这家,明儿走走那家,喝喝酒,唠嗑唠嗑,日子一天天便过去了。

    转眼又到了十五元宵节这日。

    虽然今年比去年冷,大家伙儿还是热热闹闹的准备了摇竹娘的习俗,为娃娃们求平安。

    铙钹声和爆竹声不断,小儿打着生肖灯,昏暗的夜色中,队伍就像是条火龙一般,鱼贯的朝竹林走去。

    一段时日不见,家佑哥更高了,面上也沉稳了许多。

    不过,再是沉稳,他也还要提着自己的生肖灯走在队伍中。

    “阿娘真是的,我功课还没写完呢!”

    顾昭哈哈笑了一声,“家佑哥回去挑灯夜读啊!”

    赵家佑瞪眼,青虫样的眉毛显得格外的凶,“顾小昭你没有心!”

    顾昭又是哈哈一笑,她还未说话,旁边的卫平彦先出声了,他皱了皱眉,同样的瞪了瞪赵家佑。

    “别胡说,我表弟好着呢!”

    只有他能说表弟不好!

    顾昭:“哈哈,表哥莫急,家佑哥和我闹着玩呢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游灯的队伍一点点往前,中间,顾昭还瞧到了华姑娘和周旦,华落寒面上有着兴奋之色,晶亮又大个的眼睛贪瞧着这热闹的提灯队伍。

    她以前胖,十五热闹的这一日,都不敢出来玩耍呢。

    周旦小心跟在她后面,不让人群冲到。

    顾昭笑了笑,提着兔儿灯继续往前,不知道什么时候,队伍里多了个提小鼠灯的姑娘。

    竹林里传来孩童稚气又欢快的声音,“摇竹娘,摇竹娘,你也长,我也长明年你我一样长”

    顾昭寻了根碧翠的竹子,手贴着竹子那沁凉的青皮,认真的摇了摇,跟着唱了唱这歌谣。

    这时,旁边一个着青衣,打着小鼠灯的丫头一起攀上了这根翠绿色的竹子。

    顾昭摇完后,她跟着晃了晃竹子,声音清越又认真。

    “摇竹娘,摇竹娘,你也长,我也长明年你我一样长”

    顾昭回头,对上金凤仙的眼睛,橘黄的暖光映照下,两人的眼睛都格外的亮,也格外的暖。

    “凤仙妹妹!”

    “小昭哥哥!”

    两人喊完,眼睛弯了弯,俱是喜悦的笑意。

    顾昭也不紧着回去,她将靖州城买的胭脂水粉篮子递过去,笑道。

    “给,生辰快乐,恭喜凤仙妹妹又长大了一岁。”

    金凤仙惊喜,“小昭哥哥怎么知道今儿是我的生辰?”

    顾昭嘿嘿笑了一声,“我能掐会算。”

    这话一出,顿时收获了金凤仙崇拜的目光。

    顾昭失笑:“好啦,不逗你了,我听我阿奶说的,再说了,就算今儿不是你的生辰,正月十五,那也是竹娘的生辰啊。”

    金凤仙笑得眼睛似月牙儿,“没错,今儿也是竹娘的生辰。”

    摇竹娘的队伍渐渐散了,顾昭和卫平彦说了一声,让他跟着赵家佑先回去,这才留在了竹林里。

    金凤仙拉着顾昭的手,另一只手提着小鼠灯,身影不断的在竹林里交错,地上有不平崎岖的乱石,她领着顾昭走过,如履平地。

    “我和你说啊,我瞧了,春笋夏笋秋笋冬笋,市集上都有卖,不过呢,其中冬笋卖得最贵,小昭哥哥,一会儿我多采一些予你。”

    她眼睛亮亮的看着顾昭,睁眼说瞎话。

    “小昭哥哥去了趟靖州城,都瘦了呢!”

    定然是养家糊口艰难,州城居,大不易呢!

    顾昭失笑,“乱说!”

    她摸了摸自己的脸,过一个年节,她快和小井姑娘一样胖上斤了,这脸都圆润了。

    小鼠灯和小兔儿灯一道搁在地上,橘黄的烛光落下,漾起这一方地界的温柔。

    明明一扬手,一道元炁妖炁的事儿,顾昭和金凤仙两人偏偏各拿了个小锄头和小铲子,对着地上的土挖着。

    锄头一扬一锄,撅起冻得有些冷硬的黑土,两人兴致盎然的寻着金凤仙说的,格外值银子,味道也格外好的冬笋。

    顾昭捡着靖州城有趣的事儿说了说。

    金凤仙有些羡慕,“这小井姑娘和谢公子真好,大家都唤她们干爹干娘,唉,到了我这儿,就只是竹娘。”

    她微微拖着腮,寻思着,明明她这也是保佑小娃儿长高高的呀,偏偏差人家这么多。

    顾昭:“哈哈,当爹当娘多不好,平白辈分老了,操心的事情也多,凤仙妹妹一直是小姑娘才开心呢。”

    金凤仙重重点头,“小昭哥哥说的在理。”

    待顾昭说起谢树棣离它的本体不能太远,有极强的牵制,而且身上也有一丝鬼炁时,金凤仙愣了愣,好半晌才摇头,和顾昭认真道。

    “他和我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他做鬼的时候一定是地缚灵,我一直是自由的。”

    顾昭怔楞。

    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。

    难怪那老树的暗华蜿蜒至谢树棣身上,它既是力量,却也是束缚。

    只是,谢公子缘何会成为地缚灵?

    要知道,地缚灵定然是死得极冤,极怨,有极深的未解之仇,他不愿意放过自己,如此才会束缚于那一方寸土。